【criska】青空和海底 28
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
偏爱我的小猪和小狗
28
尽管克里斯蒂亚诺还在场，内斯塔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十分钟前，助理过来和他说，里卡多刚才叫人去买牛肉卷了。
内斯塔也来不及思考一个很多天没吃饭的人怎么吃得下这个东西，他就急匆匆地去病房里了。牛肉卷在医院对面就有卖，所以在内斯塔走进来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正叼着牛肉卷在咀嚼。
他吐出来也不是，继续吃也不是，有点尴尬。
里卡多半躺着，脸色还是很差，双眼却不再是无神的样子。他轻轻地叫了一句，哥哥。
内斯塔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对不起。”里卡多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没有什么力气说话，“我又让你伤心了。”
“没有，没有。”内斯塔坐在他的身边，拥抱他。里卡多又瘦了一大圈，他骨架其实不小，一旦瘦下来就容易显得瘦骨嶙峋、干瘪的一片，看起来就是个易碎品，“真的没有。”
“我想回家，哥哥。”里卡多依靠着这个熟悉的怀抱，“我们回去吧。”
因扎吉和舍甫琴科打了一架，在米兰打的。
加图索和舍甫琴科也打了一架，在基辅的雪地里打的。
他们俩都觉得舍甫琴科有病，病入膏肓。
因扎吉把舍甫琴科拖进他自己的家里的时候，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家里全都是里卡多的痕迹。快两年了，这儿的一切的陈设都没有变，还保持着里卡多出意外的那天之前的样子。
舍甫琴科其实一直住在这里，但是他固执地没有消除任何有关里卡多的痕迹。
那一套茶壶茶杯是里卡多自己做的，他捏的粘土他画的花纹，他送去的工厂烧制；壁炉前铺着两层地毯，旁边又放着加湿器，里卡多怕冷，家里有暖气还不够——这里是基辅的乡下，离市区二十公里，他总觉得暖气的温度不够，所以他又开暖气又点壁炉。
噢，其实他来基辅的第一天就冻哭了。
家里到处都是里卡多的画。茶几下面还有一叠他的草稿纸。沙发上的布毯是里卡多编好之后自己画的图染的色，旁边立着的落地灯的灯罩上也是他的涂鸦。
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他喜欢的位置上。
这座二层小楼的外立面，被里卡多漆成了天蓝色——这倒不是他自己漆的，是发动他们三个人干了一个多星期才完成的巨大工程。然后里卡多在墙壁上画满了向日葵。
有阵子这房子还成了附近居民的参观景点，还有人从市区跑来参观。
舍甫琴科不太喜欢被人打扰，还借口外出采风离开了一个多月。
他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那时候的因扎吉这么想，加图索也这么想。
“他用过的颜料已经全部都干了，已经坏掉了。”因扎吉抛着一管从茶几底下摸出来的蓝色颜料，“你还是没有扔掉，就这样，你居然还站在他的面前，说‘你恨他’？我不明白，舍瓦，就算不能继续在一起，你又何必如此。你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你这么说，会逼死他的。”
当初他可不就是为了舍瓦的一句气话，就急得在雪天里出去，才出意外的么。
舍甫琴科点了一根烟。他说：“那里是米兰，不是基辅。他不会再在那里出意外的。我爱他……但是我希望，真的不要再遇见他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慢地吐出来：“他人生中所有的痛苦，都是我带给他的，不是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不然还能怎么说？”舍甫琴科苦笑，“其实当年你们说的对，他太小了，不懂事。我不能也不懂事。如果最开始拒绝了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皮波，我当初不该接受他的，我没办法为他放弃什么，我……我不能失去我自己。但是他捧着他的心过来，我真的……我真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扎吉为他痛苦，却也深知其中的无能为力。
当年他们只是去米兰碰碰运气，却没想到遇到了里卡多。而里卡多对舍甫琴科一见钟情。刚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是小朋友一时新鲜，可是里卡多实在是太执着了。
又太惹人爱了。
加图索曾说，如果不是他实在取向太直无法改变，他也一定会爱上里卡多，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爱意。
有过那么几个瞬间，因扎吉也想过，如果里卡多追求的是他自己，那他会什么反应？
他发现他无法拒绝，哪怕他其实并不爱男人。
他们三个都是很自由散漫的人，不喜欢约束，这也是他们能在一块组乐队的的原因。舍甫琴科坚持音乐在广袤的世界里，在所有人的心里。他想做中世纪的吟游诗人，用一双脚走遍欧洲，唱那些快要消失的歌谣，见一见那些年老的人们，就这样漂泊地过一生。
他们的生计不佳，但是他们都很赞同舍甫琴科的理念，尽管有时候还得靠打工来维持生活。
一直在遇到里卡多之前，这样的日子都很顺利。
里卡多不是漂泊的人，他像一个奢侈品，需要用昂贵的玻璃盒子保护起来。
在里卡多的哥哥内斯塔发现他们交往、并且告知了他们里卡多的背景之后，舍甫琴科就提出了分手。理由如上。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在米兰呆的太久了。而且他曾经确实也想为里卡多做出改变——爱情让人沉醉，让人舍不得。所以他才会真的去找那些音乐公司，想出自己的专辑，想看看能不能在世俗的意义上得到成功。
很显然不太成功。
里卡多又错误理解了他们的困扰。那时候因扎吉自己和加图索，其实也不是真的很想出专辑或者有什么固定的公司捧他们，他们还是想像过去那样，在乌克兰和俄罗斯的村庄里度过漫长的没有目的日子，甚至他们也做好了分道扬镳的准备。
自己兄弟追求好日子，是他的自由。
只是因扎吉和加图索并没有就此留在米兰的打算。
舍甫琴科没有选择里卡多，他选择了他的理想，选择了他的乐队。
因扎吉曾以为这就是结局。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一月份的基辅冷得要死，里卡多就这样自己一个人背着他的画箱和足球，跑到了基辅来。
那天又下了场大雪，他被困在了基辅机场，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舍甫琴科的具体地址。到了机场才给人打电话，可是舍甫琴科的家离市区本就远，和机场更在相反的方向，他想去接，但是大雪堵路，他的车也开不了。
最后是离机场最近的加图索去把里卡多接回来的。他终于艰难地去到机场的时候，里卡多已经在机场里等了十多个小时了，中间还因为冻哭了，被地勤人员带到了办公室喝热茶。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飞蛾扑火的爱。
里卡多真的什么都不会。舍甫琴科从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半个流浪汉一样的生活开始朝着全职主妇转变。
里卡多不会用洗衣机和烘干机，看不懂乌克兰语的标志，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他甚至连烧水壶都不会用。对他来说，家里的水是倒好的，外面的水是瓶装水，学校里的是直饮水机。他没有见过这种过滤器，也不知道为什么水要过滤之后烧沸腾了才能喝。
他把水烧到六十度，泡茶，然后肠胃炎住院。
他用惯的画纸、颜料，他习惯的一切东西，在基辅一样都买不到。
舍甫琴科只是说，这里是乡下，买东西送来需要点时间，然后想尽办法给他弄来。
里卡多刚开始的时候也不太有“买东西”的概念，他更喜欢说“让人送来”。后来他总算知道了“送来”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总是莫名其妙就会肠胃炎，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明明是一起吃的饭。到后来里卡多甚至一度瘦了十多斤，才逐渐习惯了。
这前后一折腾就是两个多月。
因扎吉和加图索都在猜，这个脆弱的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回到城堡里去继续当他的王子。
结果里卡多真的一点儿也没有退缩。他又申请了莫斯科大学的硕士，说要去那边读一年。
其实那时候是舍甫琴科想去莫斯科，是他们想去。
去到莫斯科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一帆风顺，乌克兰语和俄语并不完全一致，这对他们来说不难，但是对里卡多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迷路被警察送回来发生过七次，出门不记得带钱发生过无数次，吃坏肚子……已经没有人数这个次数了。
内斯塔其实来找过里卡多，在他发现里卡多居然干出跑到莫斯科读什么授课制硕士这种事情之后。
他不想和自己的弟弟顶牛了，他很直白，说你们爱怎么谈恋爱就谈恋爱，我不干涉，但是这个房子能不能换一换，然后让生活助理和安保跟过来一起照顾里卡多。还有把银行卡拿着，这个卡是里卡多他自己的，不是他给的，里面本来就是里卡多的钱。
里卡多一样也不要。
内斯塔走的时候几乎落泪。因扎吉还以为是被气的，很久之后加图索说，其实不是，他就是心疼，他一直在看我们的茶几，他没想到自己弟弟要过这种狗日子。
因扎吉说，我们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么？
那次内斯塔来的时候给里卡多带了一些东西，里卡多倒是没有拒绝，也可能是实在有点馋了。
一盒提拉米苏和两盒水果。
里卡多等内斯塔走了之后就打开了，很自然地插起来一个递到舍甫琴科的嘴边。
加图索在一旁笑，他总算知道里卡多为什么吃水果从来都是拿到就放嘴里了，可能人家确实没见过“洗”和“切”这个步骤。内斯塔千里迢迢从米兰来，带的东西还都是这样的。
舍甫琴科真的已经尽力了。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给他一模一样的生活。
他有时候是希望里卡多怨他的。
但是里卡多从来没有。一句抱怨也没有。
好像住在城堡里和住在舍甫琴科的老房子里，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后来他们又从莫斯科回了基辅，继续以前的四处走的日子。
里卡多也一直跟着。他们唱歌，他画画。
舍甫琴科的收入不高，里卡多从不卖自己画作，就像他们也从没有卖掉自己的歌。但是他会电脑绘画，所有有时候会在网上替人画一些东西。
里卡多的收入并不会进入自己的名下，都给了舍甫琴科。他从来不会去思考画画和爱情以外的任何事情，顶多有空就要拉着他们来几脚足球。
他对钱真的没有概念。舍甫琴科竟然能在并不宽裕的生活中，一直维持着他的“没有概念”。因扎吉觉得很奇怪。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生活了两年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里卡多两年多来俄语或者乌克兰语会的总共不超过十句——他好像也没有学的打算。
加图索则说，舍甫琴科只是内敛，他只是做了，但是不说。他在拼命地让里卡多继续生活在梦想里。
因为里卡多为了他，也拼命地在无法习惯的地方生活，拼命地离开了自己最舒服的城堡。
或许这样，两个人都很辛苦。
克里斯蒂亚诺借口自己的手机碎屏了，征用了里卡多的手机，不许他玩手机，要他好好休息。
里卡多笑了笑，说翻他的手机有什么意思，反正克里斯蒂亚诺知道他所有的密码，也不是没登过他的账号。
他还开玩笑：“INS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不登我的网络银行。”
克里斯蒂亚诺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里卡多笑得很宠溺，“因为晚上十二点钟，我喜欢刷会手机再睡觉，结果我被强制离线了。”他伸手摸摸克里斯蒂亚诺的脸，“还有你知道吗，互联网的算法之下，我们真的没有隐私。你删除了浏览记录，但是大数据认为我……喜欢看乐队，还是把他们推送过来了。所以我知道你大概是看了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哑口无言，又羞愧又不知所措：“对不起，之前我都答应你不再追问了，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
他捏了捏里卡多的脸，发现已经捏不起肉来了：“啊，不可以这样，你瘦了。你要赶紧吃回来。少一斤一两都不行。”
里卡多踢他：“卖猪肉么，还要按斤。”
“你是猪吗？”
“你才是猪。幼稚猪。Puppy现在都忘记他自己的名字了，就是你天天在折腾。”
“打住，都说了我才是puppy，至于你的狗，你再换一个名字吧，我觉得敲饭盆的声音还是不好听，应该没有谁的狗会叫做‘咚咚’。”克里斯蒂亚诺又耍赖，卷进里卡多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你要高兴起来，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
“好。我的pu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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