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ka】青空和海底 29
倒数第二章。
29
舍甫琴科打了电话，让因扎吉和加图索来帮忙。
加图索本来还不想理他，站在他的角度，他很难理解舍甫琴科在米兰发神经的行为。加图索一直把里卡多当成亲弟弟——实际上里卡多还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加图索就常常照顾他，比如去街上把迷路的人接回来，比如去加油站解救茫然的不知道怎么和营业员沟通的里卡多，比如只要他在场，就会给里卡多剥橘子剥一切需要剥皮的东西。
他还有点后悔那天下意识之下打伤了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就应该让那个小伙子狠狠地揍舍甫琴科一顿，揍他的犹豫、懦弱和退缩。
“他说要收拾一下里奇的东西，你来，你也要来。”因扎吉在电话里对加图索说道，“不然他要是发神经烧房子，我一个人拉不住。”
“我倒是很想烧了他。”
加图索生气归生气，还是跟着因扎吉的车一起去了。
“里奇的INS更新了吗？”因扎吉问加图索，“之前画展突然取消了，我就一直很担心他。”
加图索摇头：“没有新的。取消画展那条应该是他家人发的。底下有他的学生在问，没有回复。”
里卡多对于自己认识的人的留言都是每条必回的。
“都月底了，过了快十天了，估计也没事儿了吧。”加图索说，“再说了他平时也不怎么发INS。”
加图索觉得收拾里卡多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意义，他就站在这栋房子门口，问舍甫琴科，你是打算把你的房子烧了？
你这房子的外墙可全都是里卡多的画。
舍甫琴科不接他的挑衅。他埋头在客厅里整理。这两年他在自己的房子里活得如同一头困兽，他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破坏掉了那种微妙的感觉。
现在不怕了。
因扎吉和他一起翻箱倒柜地整理里卡多留下的底稿。说是底稿也不恰当，因为这其实是里卡多的坏习惯，他真的不会整理东西，经常随手拿随手用又随手放。舍甫琴科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他随便丢，舍甫琴科就帮他收拾，有时候找不到了，里卡多还生气。
以前加图索开玩笑，说要不你以后都给你的纸张编个号，这样舍甫琴科收拾的时候也好记得放哪里去了。
然后里卡多自己也不记得编号编到几号了。于是又变成了一个丢一个收拾，然后找不到了就不高兴，撅起的嘴可以挂油瓶。
各种角落里找出来的还有他的铅笔头。哦，里卡多削铅笔的方式也很狂野，且很丑陋，因为他怕削到手。所以他的铅笔还剩很长的时候他就不会继续用了。但是他也不让别人削，说是别人削的不顺手。
还有不计其数的各种手工制作的摆件、挂饰。还有他的衣服鞋子，牙刷杯子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因扎吉还从床底下刨出了里卡多的足球鞋，三双，以及护腿板。足球倒是已经瘪了气了。
这里全都是他的痕迹。
加图索大骂舍甫琴科是神经病。问他，到底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准备变态了？
舍甫琴科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他正坐在地上收拾着早已经干掉了的颜料，说：“有些人的爱情，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或者之后……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加图索也知道这样的假设很没意思，他们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假设都建立在将里卡多受到的伤害视若无睹的基础之上。
“其实……”舍甫琴科抿了抿嘴唇，“我知道我这样说显得我很不是人，但是，如果当年他真的一辈子都要坐轮椅，那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一辈子都不会。”
“你疯了。”
“他好起来了，所以我才觉得应该结束了。”舍甫琴科看着加图索，“你还记得他来基辅的第一天么？你去接的他。”
加图索吸了吸鼻子。
他当然知道。
他去接人的时候，机场的工作人员说，他们看着里卡多像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手足无措地在大厅里流眼泪，也不会说乌克兰语，英语倒是还流利，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里卡多在看见加图索之后一句抱怨也没有，很开心地跑过来拥抱了他。
“你们也知道，其实他在我身边……我觉得他过得不好。尽管他从来不说，可能他确实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是这种不好我们都看得出来。是我太自私了，假装看不见。”
“他只抱怨过两件事情，一是这儿的冬天真的太冷了，他恨不得天天躺在壁炉前，一动不动；二是，基辅的水果怎么都不怎么好吃啊。”
其实不是基辅的水果不好吃，而是他们根本买不到里卡多想要的那种味道。
“就是那一天，在医院里陪着他的我突然就想通了。”舍甫琴科笑笑，“他打电话给家里说想吃水果，他们家的玛娜给他送了一盒菠萝来，家里切好的，他吃了一口立刻就递给我，和我说，菠萝就应该是这个味道，还是在米兰买的好吃。”
米兰不产菠萝，这是个典型的热带水果，巴西才有很多。里卡多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吃的菠萝都是同一个味道的，为什么从来都不会变，为什么这个味道在基辅和莫斯科都买不到。
“说实话我没有吃出来区别，我觉得和在基辅的超市里买的一样。这个水果在基辅很贵，虽然很贵，但是我觉得不好吃。”
可是里卡多很喜欢，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他连汽水都会特地看看有没有菠萝口味的。
舍甫琴科看着里卡多的笑容，那一瞬间想起来在基辅的冬天里，里卡多抱着毯子坐在壁炉前，很开心地吃菠萝罐头的样子。
舍甫琴科突然想，他这辈子会有功成名就的那天么？
他曾经从来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的，他看轻物质也看轻世俗，他孤僻又避世，看起来温柔但是内心极为坚毅，他不想改变自己的目标和理想。
但是在那瞬间里，他突然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功成名就，什么时候才能……才能让里卡多过上他原本就有的生活？让他不会再在壁炉前裹着毯子吃全是糖水的罐头？
他把人从天上拽了下来，但是没有办法保护好他。
“就这样吧。”舍甫琴科和他们打包好了所有的东西，叫来了货运公司，要发一个国际快运。
那份爱太贵重了，舍甫琴科曾经完整地拥有过，可是他无法一直拥有。他不想破碎原本的自己去适配这份感情，也不想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打碎自己，委曲求全。
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会这么多的遗憾，爱而不得，求而不得。
里斯本那边希望克里斯蒂亚诺提前回去参加合训，克里斯蒂亚诺不太满意对方的出尔反尔——因为离说好的归队日期还有一个星期。
他原本就是打定主意在里卡多身边过了十九岁生日再回去给人踢球卖命的。
里卡多说，毕竟刚签的职业合同，不好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不配合的新闻，合同是合同，但是他毕竟也是个刚能进入一线队的人，还是谦逊点配合比较好。
克里斯蒂亚诺挂着人撒娇：“那生日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要回马德里了？要开学了吧。”
里卡多揉揉他的卷毛：“你回去训练前头发是不是要剪一下？”
“哎呀，剪头发干嘛，我是去踢球，又不是出家。”克里斯蒂亚诺要求里卡多抱紧一点，他贴着人的颈项蹭，“生日那天是星期四，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请假。”
“你请假干嘛？”
“去马德里找你啊，反正也就几百公里。你难道不想和我过生日？”
里卡多失笑：“我去找你也行，反正我工作也不忙。”
“不可以。”克里斯蒂亚诺摇头。
这些日子里卡多恢复了很多，但是克里斯蒂亚诺知道他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不想里卡多又到处奔波——最主要还是他在里斯本连房子都没有租，一周时间内连去哪里落脚都还没有头绪，他不想里卡多来里斯本和自己糊里糊涂地将就。里卡多在马德里有公寓，有朋友，怎么看都是他去马德里找人会更好一些。
“你相信我，我不会在里斯本呆太久的。”克里斯蒂亚诺把人搂得低下头来，亲吻对方的嘴唇，“西甲也好，意甲也好，或者英超，他们迟早都会找上门来。你喜欢马德里我就拼命去皇马，你喜欢米兰，那我也拼命来意甲，英格兰的天气太差了，不过其实我蛮喜欢曼联……”
里卡多哈哈大笑：“你真有雄心壮志。你的当然要去最适合你的球队，你管我喜欢哪里干什么。”
“在哪里踢球，都不会影响我拿冠军。”克里斯蒂亚诺勇气可嘉，“但是在哪里生活比较影响你心情，你说是吧，亲爱的。”
“你可还没有成年组冠军。”里卡多捏他的脸，“要谦逊一点，我的puppy。”
沙发边上的金毛叫了一声。
克里斯蒂亚诺拉着脸：“金毛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啊，他怎么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叫什么？”
在克里斯蒂亚诺准备回里斯本的前一天，那堆寄给里卡多的国际快运到了。
克里斯蒂亚诺当场就不高兴了，也不敢说不给收，主要是也没有立场，于是全程垮着一张批脸在旁边蹲着，还扣着狗，不许狗去和里卡多亲近。
里卡多就说算了，不要了，都丢了吧。
克里斯蒂亚诺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怕自己作死过头影响他在里卡多心里的地位，又不情不愿地说，那我们一起拆呗。
他只坚持到了第二个箱子，在拆出了里卡多当年亲手做的那组茶杯茶壶之后就破防了。因为茶杯茶壶底下都刻着他和舍甫琴科的名字缩写。
卷毛带着狗红着眼睛回了房间。
里卡多一边憋笑一边回去哄人。
最后签的不平等条约是，里卡多明天陪他去里斯本，然后里卡多再自己回马德里，他要里卡多送人到球队服务。
“那我还能拆后面的箱子吗？”
“就不能等我走了再拆？还有我也要你做的杯子？你还做过什么？都给我做一份一模一样的。”克里斯蒂亚诺得寸进尺。
“……那不就和别人一样了？”里卡多难得脑子没被绕进去，“你不是要和别人不一样吗？”
克里斯蒂亚诺耍赖：“我不管，我先要一样的，然后你再想想，再给我别的不一样的。”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好了，都答应你。真是的。缠人又烦人。你说是不是啊，puppy。”里卡多把狗从床上拖下来，狗又被克里斯蒂亚诺抢过去。
“他从现在开始叫做honey，我希望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改名成功了。”
狗又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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